第一章 北境的帝国之子
回家
波陀罗米亚已经习惯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。二十年前,当他一无所有地来到这片雪原,他感到的只有恐惧。现在,他只感到冷。“他妈的,早知道这么冷,我就把那件大衣穿上了。”寒风呼啸,他只能听见马蹄踏在雪上的声音。他脸上早已沾满了雪,四肢已经麻木。不过,他能感受到,自己离那里不远了。当他看见那块“火炭酒馆”的牌子,他知道,自己来到了吉雅佩特和帝国的交界。
他要回家了。
刚栓好马,他推开酒馆的门,浓烈的酒香混杂着欢笑与歌声扑面而来。两个南方人在酒桌中间跳着舞。他径直走向柜台,“来杯热的牛油酒。”他在柜台前坐下。“您是从吉雅佩特来的吧,瞧您穿的这厚衣裳!”酒保娴熟的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酒,“是的,”波托洛米亚端起杯子饮了一口,皱起了眉,“该死,你们用的是水牛油吗,这酒像马粪一样苦。”“在我们这种偏远的地方,大老爷,就别挑剔了。”酒保擦了擦他面前的桌子便被叫走。波陀罗米亚瞧见老板向他挥手。“嘿,”他对着酒保说,刻意压低了嗓门,“那家伙看起来就不好惹,别跟他聊天。”不过这逃不过波陀罗米亚的耳朵。他低头喝完了酒,转身离开。但老板在门口拦住了他,“先生先别忙着走,虽然不愿意,但这是我的职责,我得问一句您,您是来干什么的?”“我去帝国当间谍。”屋里的人刚才全都屏息听他们说话,这时大笑起来。“老板,依我看他就是个酒量太差的猎户,放他走吧。”老板摇着头走开了,“见鬼,摊上个傻子。”
(资料图)
波陀罗米亚走出门去。凌冽的寒风夹带着雪粒,让他睁不开眼。他戴上毡帽,跨上马,向南方前进。
他没有说谎,这个吉雅佩特的帝国人是去做间谍的。
当风雪逐渐平息,他知道他来到了帝国边境的白色之城——莫诺提。城市位于北境与帝国的交界,常年被冰雪覆盖,中央大教堂的大理石白塔更是城市的象征。波陀罗米亚在离城半里远的地方就看见了那座白塔。“要是这些修白塔的钱拿到我们村,不知道够多少人过冬的,这群可恶的帝国人真是暴殄天物。”一面在心中咒骂着,他来到了城门。正门的守卫身着白色的重甲,这是禁卫队的标志。波陀罗米亚心想:“皇帝真是老糊涂了,把禁卫队派到边境来看门。”门卫简单的问了他几句话,就放他过去了。当时北境与帝国并未开战,边境有猎户来贩卖猎物也是很正常的事。再加上波陀罗米亚那满面风霜与他背上的野鹿,很难让人怀疑他有什么特殊身份。
他先是到肉店卖掉那头鹿,接着就拿着赚到的几百托索(帝国的一种货币,铜铸的小钱币)去买了杯“正经的”牛油酒。他在嘈杂的酒馆里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角落,啜饮着橡木杯里的酒。“还是牦牛油才对味。”这样想着,他开始聆听起酒馆中酒客们的对话,试图找到些情报。此时,酒馆中没多少人在聊天,大多数人都在看着酒馆中央的两人。他们正在辩论当今圣上的决策是对是错。“要我说,”穿着牛皮大衣的人说,“保皇派全都是一群懦夫。皇上说要和南方结盟,他们也就假惺惺的捧两句,谁会相信南方那群蛮子会真的听话?到时候他们跑得比谁都快。”“偏生您就这么自以为是,以为您那点浅薄的见解能治理帝国?我告诉您吧,要是不和南方联盟,北境人更是按捺不住,我看他们只会比南边先动手。”有人插嘴道:“第一个进来的一定是吉雅佩特的野人。”众人大笑起来。波陀罗米亚听到这里,怒火中烧,正要站起来发作,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,于是又把自己按回椅子上。中间围坐的那一群人并没看见角落里的他,仍旧在谈论着。波陀罗米亚沉下心继续听,都是些没什么远见的猎户在抒发自己那点浅薄得可怜的政治见解。他正想着接下来的行程,一个酒杯突然放在他面前,溅出几滴还冒着热气的酒。他抬头望去,一个满脸胡茬的壮实汉子微笑着问他:“能坐这儿吗?”话语里带着很重的东方口音。波陀罗米亚点了点头,那人边坐下边说:“这些粗鄙之人又能有什么高深见解了,真是可笑的谈论。”波陀罗米亚顿时对此人有了些好感,便问他:“那您有什么高见?”“高见?谈不上。”那人摆摆手,“其实我劝您啊,少谈些这种事。您看那边。”波陀罗米亚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一个身着黑衣之人与他们一样坐在角落,看着中间那群人。“那是个监视官,几乎每个酒馆都能见到一个。他们监听着每一场对话,把喝醉的莽夫和精细的间谍区分开。”
听到这里,波陀罗米亚脸上微微变色,随即调整回原来的状态,问到:“这么说,现在渗透帝国的力量可不少。”那人笑了笑,说:“何止不少,要我看,就那群人里就有这么一两个,只是不动声色罢了。”“你什么意思?”波陀罗米亚问道。还算是他冷静,说话时声音与平常没什么两样,但话语里的攻击性还是显现出来。“别着急,兄弟。”那人又喝了一口酒,“我和你一样,是从外邦来的,平常不免会被人怀疑。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,北境和东原根本不会有这么“高明”的想法。”波陀罗米亚稍微镇定下来,问道:“怎么您就这么确信呢?”那人说:“这您就不知道了吧?瞧您是才来的,不知道也合情合理。其实原来北境的西半岛,伊斯兰肯,就派间谍来过帝国。不过,结果嘛,呵,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。”那人一声冷笑,但眼光仍然瞧着酒馆中央那群人。波陀罗米亚放心了些,便继续与他交谈。那人说他叫纳德孜也加,是东原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之一,这次来是给部落采购粮食。两人又边喝边聊了一个多钟头。那人站起身说:“再喝下去我就会一醉不起了,今晚和你聊得很高兴。对了,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?”波陀罗米亚向他说了自己的行程。“第一站是穆尔克孜,然后就坐船沿阿纳姆河到首都巴斯拉提,之后就走一步算一步了。”纳德孜也加点了点头,说“很抱歉,你恐怕不能坐船了。”“不能坐船?”波陀罗米亚惊奇地问道,“怎么回事啊,阿纳姆河可是帝国的交通中枢。这是帝国的命啊。”纳德孜也加低头沉思了一会,说:“看来你并不知情。帝国征用了所有的运输船来运输粮食和……一些东西,”说到这,他抬头看了波陀罗米亚一眼,继续说道,“具体是什么,我也不知道,但似乎和北方苍狼山脉有关。我只知道这么多了,好了,咱们有缘再见吧。”说罢,他起身披衣离开,留下波陀罗米亚在原地出神。等他清醒过来要追问纳德孜也加时,他早已去得远了。
波陀罗米亚走出酒馆,长呼了一口气。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暴露,他的任务还将继续。但现在,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他抬头望向天空,天色已经全黑下来,在遥远的地方,群星肆意展示着它们的光芒,那穿越数亿光年的、比人类还古老的光现在就照在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,他想起了往事,当他还住在这里,看着这些星星……“它们还在,可是这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。”波陀罗米亚心想着,找了个行人问路:“打扰了,您知道领主府在哪里吗?”路人打量他两眼:“您是北境来的吧?领主府就在西边不远,沿着这条路走几分钟就到了。”“多谢。”波陀罗米亚转身就走,路人问他一句:“您去那干什么呢?”但他充耳不闻。“怪了,真像。”路人摇了摇头,自言自语地走了。
波陀罗米亚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越来越快,那扇白色的大门已经在他记忆中沉浮了十几年,当他还是个孩子,他经常从这扇门出入,和家人一起……他魂不守舍,在路上绊倒了几次,路人们看到他时大都带着疑惑的眼神,但一些上了年纪的都会忍不住朝他多看两眼,然后咕哝着走开:“像,真像啊。”
还剩几步路,转个弯就能看到那栋建筑了,波陀罗米亚的呼吸沉重起来。那栋他见过无数次的白色城堡,还会和原来一样吗?就这样想着,他看见了那栋宏伟的建筑,白色之城的珍宝,莫诺提宝石——凛冬领主之城堡,北雅兹。冰雪覆盖其上,显得更为金碧辉煌。他在心中默念着:白城,我回来了。他回想起十几年前,当他还是孩子……
那是个格外冷的冬天,就连太阳好像也被冻住了,带不来半点光热,天空被浓云覆盖,终日暗如黄昏。那时候边境的日子很不好过,边线的贸易都断了,帝国中央的货物运不过来,还要把自己家的存货交出去给军队当补给。他和妹妹终日坐在没点火的壁炉前,裹着同一条毛毯取暖。他的母亲坐在一边的扶手椅上,边给他们读书边叹气。他问她出了什么事的时候,母亲总是缄口不答。有一天,他实在忍不住无聊,便悄悄跑出门去。风吹得他脸上如刀割般的疼,也吹来一丝血腥的气味。在教堂,他看见受伤的士兵躺满地板,许多人抬着担架穿行在他们之中,牧师此时成了军医,他们把绷带当作圣经,把止血当成祈祷。在那里,波陀罗米亚看见了一个经常来他们家与他父亲谈话的人。他朝那人走去,那人正在与牧师谈论有关医院的事:“您也知道,先生,我们的士兵不能在这么不卫生的地方治疗,他们当中有一半人都要截肢的。”牧师无奈的摆摆手:“我们也没办法,查塔姆将军,教堂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块地了,您不能再让平民贡献他们的房子了,他们为我们捐赠了粮食,布匹,再叫他们露宿街头,这就是一场灾难,我们所守护的一切会被我们自己毁掉的。”
“查塔姆叔叔。”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对话,查塔姆猛地回过头来,波陀罗米亚正拉着他的披风,“爸爸去哪了?”查塔姆蹲下来,双手搭在他肩上:“在我回答你之前,波陀罗米亚,你先告诉我,你怎么到这的?”
“我自己跑出来的。”
“你妈妈知道吗?”
“应该不知道吧。查塔姆叔叔,你不会告诉妈妈吧?”
“不会的。”查塔姆站起身来,牵起小波陀罗米亚的手,转头对牧师说道:“很抱歉,我得带这个孩子回去,治疗这边的事就麻烦你们了。”牧师点点头,看向波陀罗米亚,问道:“是他的孩子吧?长得真像。”查塔姆没有回答,牵着波陀罗米亚匆忙离去。
出了教堂,波陀罗米亚便冷得发抖,查塔姆把披风给他裹在身上,抱起他快步向他家走去。他不停问:“叔叔,爸爸到底去哪了?”查塔姆一言不发,波陀罗米亚可以感到他的胳膊,那不可能被寒冷和疲惫击败的强健的手,此刻正在发抖。他渐渐感到困倦,在查塔姆的怀中沉沉睡去。
当他醒来,他看见了火光——那已几个月没有用过的壁炉,此刻正烧着旺火。他很快坐起,妹妹也在一旁睡着。“这是,我家?”波陀罗米亚不明白查塔姆为什么要把他送回家里,而且,显然他母亲不知道这事。他站起来,披上衣服出门。
他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。
在他家的庭院里,躺满了受伤的士兵,查塔姆站在当中,和他母亲交流着什么。他母亲手里端着盆水,他可以看到泪珠落下来溅起的水花。
他快步向那边走去,小心翼翼地绕过士兵,但在看见他们所站的地方后,他在一个士兵身上绊了一跤。那里躺着的是他父亲。
他母亲此时也看到了他,连忙向他奔来。她扶起他,拍拍他身上的灰,强颜笑道:“你来这里干什么?家里有炉火,多暖和啊,妹妹不是也在吗?”
“爸爸怎么了?”波陀罗米亚只问这一句话。
“我没事。”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。是躺在地上的父亲发出的。波陀罗米亚立刻向他奔去。父子俩见面时总有很多事要聊。
但他们没有这个时间了。
凄凉的号角声响起了。
寒风凌冽,血液还来不及流出就已被冻住。铁骑踏平了城门,正在向这里冲来。他父亲想站起,但伤口迸裂,他已晕过去。
波陀罗米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,他只记得查塔姆被一支长矛贯穿胸口,母亲尖叫声越来越远,他被带到一个很颠簸的东西上。
天空很昏暗,颜色像脂粉的红。波陀罗米亚以后没见过这样的天,他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冬天格外冷,还是那个地方流的血格外多。
标签: 受伤的士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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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09-18